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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此無心愛良夜 第五十九章 一劍障目,不見人間

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9964 2025-04-10 12:33

  河伯神車上的左光殊一時呆住了。

  久不憶音容,幾回魂夢中。

  今不意複見,不與舊時同!

  朵朵焰花,飄落在火的城池中。

  高樓,酒鋪,歌女……

  烈火熊熊裡,依稀車如流水、馬如龍!

  是最極緻的美麗,最極緻的威能。

  這樣一座燃燒着的火焰之城從天而降,完全地覆蓋了禍鬥王獸,并将它和它四周的禍鬥,全都籠罩。

  包括屈舜華駕馭的天女,亦在其中。

  火焰之城砸落,是第一輪傷害,也是最直接的傷害。

  就這一下,砸死禍鬥一大片。

  在焰城覆蓋對手之後,一整座城池的亭台樓閣、車馬行人,全都是火的具現,也繼續着火的征伐。

  此刻才是焰花焚城這門道術最激烈的時候。

  圍敵于城,以城焚之!

  在姜望的控制下,整座焰城熊熊燃燒,對于其間的禍鬥,展開了最兇狠的進攻。

  火的魂靈跳躍着。

  烈焰一度扭曲了空間!

  高大天女身上堆疊的那些禍鬥,在瞬間被清除幹淨。

  當然最炙熱的烈焰,都奔着禍鬥王獸而去。

  姜望在如此巧妙的時機裡,精準捕捉到禍鬥王獸的蹤迹,按出焰花焚城,就是奔着結束戰鬥而來。

  焰花焚城第一次亮相,便有如此威勢。

  這個目的,好像也翻手可成。

  但就在此刻,那身形已有駿馬大小的禍鬥王獸,忽然張嘴。

  除了尾巴尖的三叉,和此刻膨脹的體型,它的确和一般的犬類沒有什麼區别。

  就連交錯的犬牙,也未見太多特殊。

  但是當它張開嘴,它的喉嚨裡好像出現了一個幽黑的漩渦!

  呼呼呼。

  無窮的烈焰灌入喉口,它竟然一口,将整座焚燒着的焰城吞下!

  就那麼吞下……了。

  嗝~

  打了一個冒着黑煙的嗝。

  太強。

  強到可怕,強到恐怖!

  又太狡詐!

  這頭禍鬥王獸懶洋洋打嗝的樣子,像一條憨厚非常的普通黑狗,一點兇相也不顯。

  但姜望分明從它的眼神裡,看到了濃濃的譏诮。

  這隻禍鬥王獸,單靠自身的實力,也壓根都不會比那夔牛弱。

  卻極其狡猾地躲在禍鬥獸群中,費盡心思地隐藏自己。在大部分時間裡,隻展現指揮禍鬥獸群的能力。

  而一旦有誰打着擒賊擒王的主意,千辛萬苦地找到它,沖破層層阻截,沖到它面前來,就會發現——

  它自己就比一整個禍鬥獸群更強!

  這一瞬間,左光殊、月天奴、屈舜華,全都目瞪口呆。

  姜望也有一肚子的驚歎,隻可恨沒有足夠精彩的髒話來表達。

  這麼強,還帶隊伍。這麼強,還搞隐蔽。這麼強,還打埋伏!

  什麼蠃魚、黃貝、夔牛,跟這禍鬥王獸比起來,簡直天真爛漫、俏皮可愛!

  此時此刻,漫天的焰花都已消失,輝煌的火焰之城仿佛從未出現過。在禍鬥獸群的包圍中,隻有孤零零的姜望立在原地,還有一尊茫然的天女,停在不遠處。

  有一些禍鬥身上還燃着烈焰,被另一些禍鬥包圍着。這邊一口那邊一口,很快将皮毛上附着的那些烈焰吃掉。

  整個過程依然是沉默的。

  它們簡直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,冷酷而強大。

  在場的四位天驕也沉默。

  這樣的禍鬥,實在是讓人有些無力的。

  屈舜華懸立在高大的天女之身裡,腦海裡閃過一刹那的猶豫——

  該不該為在場四人的三成神魂本源,暴露隐藏許久的絕巅神通?

  左光殊肯定能夠保密,月天奴應該問題也不大,那麼才結識不久的姜大哥呢?

  雖說其人素有重諾之名,但畢竟隻是耳聞,不曾親見……

  就是這麼一刹的猶豫,場中形勢已變。

  在那頭恐怖的禍鬥王獸之前,那獨立的仗劍男子,身後驟然卷起霜白之披!

  炙火繞身,劍氣照眸。

  赤心一躍……

  天地之間,如有歌吟。

  山海境中,劍仙人出!

  輝煌、浪漫,風采絕佳。

  超品道術被一口就吞下,姜望在驟逢的驚懼之中,已經第一時間做出了選擇。

  雖驚雖懼,未有退縮。

  隻有進攻。

  一進再進。

  彙聚所有,勢、氣、意、力,劍演萬法,于是一劍傾山!

  在宛如黑潮的禍鬥群中,在一雙雙冰冷眼眸的注視下,此刻他隻有他的劍。

  而他握緊了他的劍,于是絕巅一劍撞禍鬥。

  今日之姜望,非是觀河台之姜望。

  今日之劍仙人,統合的乃是五府神通。

  三昧真火,歧途,不周風,劍仙人,赤心。

  赤紅,黑白,霜白,天青,赤金,神光輪轉。

  無論術、劍、神通、秘法、肉身……都有全方位的拔高。

  這樣的姜望倒轉絕巅,這樣的劍仙人一劍直來,真有撞塌撐天柱的氣勢!

  天上雲煙遠離,水中海波回撤。

  生命本能的畏懼,讓禍鬥群也不由自主地退開。

  左光殊緘默地看着這一幕。

  如果說焰花焚城裡,還滿是另一輪驕陽的影子。此刻的這一劍,便全是獨屬于姜望此名的光華!

  一時間天地皆白,如落霜雪。

  整個視野,都好像被這一劍所鋪滿。

  一劍障目,不見人間。

  那優哉遊哉、如貓戲老鼠一般的禍鬥王獸,在這一刻頸毛倒立,亦感受到了久違的危險。

  黑色的皮毛上,特殊的光澤驟然流動,瞬間擺脫了這一劍的鎖定。

  縱身一個後躍,退出百十丈遠。

  但仍然帶起了一連串的皿珠,飄飛在空中,連成了一道纖細的“橋”。

  “橋”的這一邊,是長相思的劍尖,“橋”的那一邊,連着禍鬥王獸的脖頸下方。

  在那裡,黑色的皮毛第一次被劃開,皿口猙獰,深可見骨。

  若是往上一寸,說不得真已經斬首!

  太松懈了。

  之所以受這樣一道劍創,完完全全是因為松懈。

  它一口吞掉那座焰城,是戲谑地欣賞這些人驚懼的表情,卻沒有想到,這個人反應如此之快,而且那樣孱弱的身體裡,能夠迸發出這麼恐怖的力量,以至于對它都造成威脅!

  “吼!”

  禍鬥王獸目露兇光,顯是由驚轉怒,戲谑變成了殘忍。

  在場的禍鬥全部暴怒起來,為它們的王而咆哮,一窩蜂地湧向姜望,覆如黑潮。

  而姜望一劍未成,卻已是足點青雲,拔空而走——

  “光殊,照顧好弟妹,不要分開!”

  隻留下這樣匆匆一句,便選擇了與左光殊等人相反的方向,疾射而去。

  劍仙人狀态下的全力一劍,都能被這禍鬥王獸避過。

  實力的差距,已經大到了無法跨越的地步。

  無論說了多少豪言壯語,姜望始終記得他來山海境的目的,是幫左光殊。

  一約既定,萬山無阻。

  他自齊國東來萬裡,也隻是為盡自己所能。

  當初吞下那顆開脈丹,也就接下了這份名為“兄長”的責任。

  所以山海煉獄裡毫無怨言,所以黃粱台前挺身而出。

  那麼這一刻的選擇,也是無須遲疑的。

  劍光愈疾,青雲愈快。

  禍鬥王獸當然不可能放過傷害自己的人類,本來圍獵這些人,也隻是在丢失夔牛後的随性為之。

  現在則是有了一個堅定的目标了。

  它一馬當先,引導着烏泱泱的禍鬥獸群,緊追其後。

  它須叫這人類知曉,得罪了它,這偌大的山海境中,無一處安全!

  姜望電射而去。獸潮急速奔湧。

  左光殊來不及說話,隻将車駕一轉,骊龍已經拉着河伯神車,直追禍鬥。

  但一隻巨大的手掌攔在車前,握住了骊龍之角,也生生截停河伯神車。

  屈舜華從天女體内躍出,落在河伯神車之上,按住了左光殊的肩膀:“冷靜點,光殊!”

  左光殊扭頭喊了一句:“你先下去!”

  屈舜華愣了一下,這是她從未見過的、如此嚴肅的左光殊。

  “事情已經發生了!”月禅師那有些滞澀的聲音說道。

  灰袍在風中飄卷,她平靜看着河伯神車上的少年:“我們要做的是面對現實。山海境中不會死人,姜望最大的損失是三成神魂本源。你與其現在沖上去陪你的姜大哥一起出局,不如好好想想,怎麼才能在山海境收獲更多,怎麼才能彌補他的損失。姜望已經第一時間做出了最好的選擇,你呢?你需要多久才能夠想明白?”

  “光殊。”屈舜華亦出聲道:“即使我們全都追上去,也拿那群禍鬥沒有辦法,剛才我們已經嘗試過,也确實失敗了。咱們現在最應該做的,不是放棄這次山海境的探索,而是怎樣彌補姜大哥,不影響他以後的道途。此外,姜大哥進山海境,有什麼想要的,咱們也幫他拿到,這樣對姜大哥也更好,不是嗎?”

  直到此刻,攔在河伯神車前的那尊高大天女,才由實轉虛,又緩緩消散。

  禍鬥王獸展現出來的力量太可怕,那是壓倒性的強大。

  無論是月天奴還是屈舜華,顯然都不覺得姜望在激怒禍鬥王獸之後,還有存留下來的可能。

  包括左光殊自己,也很明确這一點。

  隻是……

  他立在河伯神車之上,沉默了半晌:“姜大哥來山海境,沒有什麼想要的。從頭到尾,他隻問過我想要什麼。”

  屈舜華沉默了,站在他旁邊,一時不知該說什麼。

  而月天奴目光梭巡着海面,機關緊那羅被撕碎的殘骸,早已經墜入海中。

  她一邊觀察,一邊很平靜地說道:“那你也可以想一想,你的姜大哥是一個什麼樣的人,他擅長什麼不擅長什麼,山海境裡有什麼東西,會是他需要的。等出去的時候,送他一份禮物。”

  這的确是清晰理智的思路。

  隻是在驟遭大變的時刻,很少有人能夠擺脫情緒的幹擾,以超然的心态來思考。

  這份心性如古井無波,情緒于她,似乎從無漣漪。

  “月禅師說得對。”屈舜華握了握左光殊的手,柔聲說:“姜大哥也說,讓你留下來照顧好我呢。”

  左光殊也終于是冷靜了下來。

  正要褪去河伯之身,耳邊又聽得月天奴道:“左施主,你可以幫我把緊那羅的殘骸撈上來嗎?那些材料很難得,能找回來一點是一點。”

  她伸手圈了幾個範圍:“應該是在這些位置。”

  這真的是一個會一直遵循固有軌迹運行的人,大概很難被這個世界幹擾吧?

  左光殊莫名其妙地想着,沉默了片刻,終是應了聲好。開始認真操縱水元,呼喚水的力量,尋找機關緊那羅散落海域的殘骸。

  而月天奴在開口求助之後,根本沒有往這邊再看一眼。說是信任左光殊也好,說是并不太在意機關緊那羅的殘骸也好……總之已經召出早先那尊機關迦樓羅,又取出相應匠具,笃笃铛铛地修補起來。

  其聲如擊木魚。

  恒定而寂寥。

  ……

  ……

  山海境非是一人之山海境,每個踏進這方世界的人,都有自己的所求。

  海面之上,項北踏水而行。四下無人,也不見異獸,就連踏水的聲音,也變得很清晰。水波倒映出蓋世戟那誇張的戟鋒,看起來銳利極了。

  “能找到他?”他随口問道。

  走在他前面的人,穿一身黑色長袍,手托七星羅盤,眼神專注地盯着指針:“隻要你這蓋世戟,沒有被第三個人拿過,那就一定能追索到他。”

  “都過去這麼多天了,痕迹還有用?”

  “對别人來說當然沒用,但對我來說……已經激發了活性,怎麼會沒用?”前面那人回過頭來,露出一張曾在觀河台上給不少人留下印象的臉:“項北,别告訴我,你已經被姜望殺破了膽。”

  以世人皆知的項北的性格,遇到此等問題的他,必然暴跳如雷,生撕了提問者也并不稀奇。

  但此時的項北表情非常平靜:“我現在不是他的對手,這沒什麼可掩飾的。但真要對上,我也不會退縮。隻是太寅,進入山海境的機會很難得,隻要能力足夠,這裡有的是收獲。我怕你恨意昧心,顧此失彼,最後因小失大。”

  “姜望交給我就行。”太寅又轉回視線,看着七星羅盤,嘴裡隻道:“你對付左光殊沒有問題吧?”

  “隻要你能單獨殺死姜望,左光殊絕對沒有辦法幹擾到你們的戰鬥……問題是,你真的能嗎?”

  太寅語氣輕松地笑了笑:“若是我和他狹路驟逢,放對厮殺,或許他更有優勢,畢竟青史第一内府嘛,對嗎?但在我預設陣法的情況下……便看看他是不是青史第一外樓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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