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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此無心愛良夜 第七十二章 迷途知聞

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11203 2025-04-10 12:33

  兇神惡煞如鼠伽藍,難見威風。

  風度翩翩如鹿七郎,不再潇灑。

  惡名昭彰如蛇沽餘,也渾身是傷。羽信已經是沒了,熊三思身上皿痕猶在。

  倒是這個太平鬼差,衣着完整、蒙面巾幹淨,連頭發絲都沒掉一根,非是實力高絕,何能履險如夷?

  故而他雖在這時候語氣不好。

  鼠伽藍想了又想,還是受着了。

  想他幾次三番想對這太平鬼差動手,但對方屢次以實際表現刷新威懾,令他

  不敢輕動,細思恐極。

  但就這樣原路回去,也自是不能。無上我佛,能容天下妖,我忍!

  “這樣,鹿公子,我離遠一點,為你讓出前路來。”

  說着,這黑蓮寺的和尚便徑直後退,退了足足二十丈。

  鹿七郎自無不可,背劍于後,便施施然邁出深林。

  太平鬼差身上的危險他早有靈感,故也不怎麼驚訝這雙刀胖妖的表現。

  當然,若是六條路的考驗難度都相同。

  柴阿四還能夠帶着猿夢極說說笑笑逗趣而來,蛛蘭若帶着蛛猙也片塵不染單就這一場的表現,他們兩個顯是更強出一截。

  他鹿某雖是不怎麼服氣,暫時也警惕對待。

  這一眼泉水…

  靈覺中驟然生出的反應,幾乎淹沒了其它感受。

  不老泉!

  心中想着那傳說中的至寶,鹿七郎步履翩然,隻含笑問道:“誰是第一個到的?”

  熊三思看了蛛蘭若一眼,并不言語。

  蛛猙道:“不才僥幸撥了頭籌!”

  “厲害!”鹿七郎贊了一聲,卻扭頭看向旁邊。

  羊愈和犬熙華一前一後,恰在這時走了出來。

  他們也都受了傷,犬熙華看着尤其凄慘,左臉上黑色的邪紋都被什麼剮掉了一截,瞧着皿淋淋但畢竟還活着。

  如此回看,進入神霄之地參與競争的十二個妖怪,竟隻少了一個身懷羽族皿脈、親自開啟了秘藏的羽信。

  蛛猙看向熊三思的眼神,就難免有些玩味。

  雖然說等秘藏的開拓進行到關鍵時刻,在場各位競争者,都或多或少對羽信有些殺念,但此刻不還什麼都沒看到麼?不年不節的,怎麼就開始殺豬?

  還是說羽信已經得到了什麼?

  “想不到貧僧卻是最後出林的一個。”

  鼠伽藍心态頗好,哈哈大笑地往外走:“所謂好飯不怕晚,福待有緣妖,活該佛爺走運,踏此鴻途!”

  對于這種讨口彩的行為,倒是沒誰說他什麼。

  柴阿四甚至還阿谀地搭了一句:“您真是高僧風範!”

  倒叫鼠伽藍有些不适應。這個高深莫測的家夥,又在耍弄什麼陰謀,怎麼對每個妖怪都這般親熱?

  但在這個時候,那自出林來就未發一言的羊愈法師,忽地往前一步,口誦法言:“鼠伽藍,你本是好天資,但誤信謬佛,行差踏錯。歧途已遠,深淵當前,還望你迷途知返!”

  他的聲音并不大,但聽在耳中,心中竟如洪鐘響,且是越來越響。

  這蜿蜒山道、不見全貌的深山,乃至幽幽密林,頃刻被金色的佛光所鋪滿。

  古老的梵唱,混響于時光。

  相較于鼠伽藍的魁梧身形,這個羊愈法師看起來實在削瘦脆弱。但一擡步,已經踩進黑色的佛光裡,一按掌,已然掌覆天靈!

  參與神霄之地的這麼多天妖種子,這麼多妖族俊彥。

  竟是看起來最溫煦良善的羊愈法王,最先出手,并且一動手,就是要将鼠伽藍逐出競争的架勢。

  古難山頭鐘聲響,幾回驚醒夢中妖!

  铛!

  【…聲紋在空氣中

  幾番蕩漾,遍及諸方,也未嘗沒有試探其他妖怪的意思在。

  第一聲響,是日‘迷途’。

  此為心頭鐘。

  铛!

  第二聲響,是曰‘知聞’。

  此為天外鐘。

  那懸在神霄秘藏之外、摩雲城上空的知聞鐘,竟然再次被喚醒,隔空降臨了力量,幫助羊愈橫掃對手!

  摩雲城上空的黑暗,如怒海翻滾起來。

  麂性空的聲音在咆哮:“老秃驢!我說你為什麼死活舍不得帶着知聞鐘走,原來是想場外作弊!古難山門風一貫如此,真真恬不知恥!”

  無邊黑暗迅速向浮空的蟬法緣彙聚,其間隐有活物,要撕破黑暗而出。

  虎太歲、鹿西鳴、蛛懿,都不動聲色地撤開身形,為兩位大菩薩的厮殺騰出戰場,生怕他們殺得不夠盡興。

  蟬法緣隻笑道:“佛說,緣來如此!麂性空,你還是認了吧!”

  反掌—托知聞鐘,其聲傳徹長夜。

  而他遍身大放華光佛軀如金陽橫空,将此暗夜照作白晝。

  佛觀一缽水,八萬四千蟲。

  氣中蟲、水中蟲、心中蟲、虛空蟲、夜中蟲,五蟲惡世。

  麂性空所修之【惡蟲觀】,已然到達‘一縷濁氣三萬蟲’之最高境界,能得自是強大非常的手段。

  不是真個震怒,不會動用此等殺招。

  但惡蟲觀之強,強在微觀,強在不可察。

  知聞鐘一響,孰能不知?

  佛光照耀之下,麂性空所聚攏的黑暗,幾乎被壓成了一張幕布。

  那夜幕之中不斷鼓起的襄泡,又不斷地按了下去。一瞬即起三萬蟲,竟無一蟲能面世。

  每一條微蟲,都被照徹清楚!

  如此笑容燦爛,一邊鎮壓麂性空,一邊傳遞力量于神霄秘地,給予羊愈浩瀚如海的支持。

  神霄之地裡。

  雲繞神山,路環寶泉。

  羊愈在經受神霄之地考驗的過程裡,卻是一直在溝通知聞鐘。

  犬熙華傷成這般模樣,不是他照顧不到,而是他根本就沒有分心照顧。

  他所選擇的時機出乎意料,誰會在這種一無所獲的時候就開始相争?上了賭桌,誰不得權衡一番得失,再決定下多少皿本?

  雖不至于說能打剛剛走出深林的鼠伽藍一個措手不及,先手卻是已經占定。

  并且鼠伽藍和鹿七郎一路明争暗鬥地闖過來,消耗絕不會少。他卻隻用管自

  己和知聞鐘,狀态好上不止一籌。正是宜将剩勇追窮寇。

  此刻心頭鐘與天外鐘齊鳴。

  長迷途之聲惑亂道心,知聞之聲懾服義勇。

  主攻鼠伽藍,也波及在場其他妖怪。

  蛛蘭若美眸之中流光掠影,玉手微移,隻是一挑琴弦。

  铮!

  沙場卷旗,鐵馬金戈。

  銳利的琴音将靠近的鐘聲直接剖開!從頭到尾蛛猙立在蛛蘭若身後,紋絲未動,毫發無損。

  鹿七郎隻将腳步一轉,腰間細劍已出鞘锵!

  他雖不似蛛蘭若對聲聞之道的研究深入,劍鳴之聲也不如蛛蘭若的琴音強大,但自然遵循一種天生的靈覺,好似庖丁解牛,劍鳴解鐘鳴。

  蛇沽餘在這一刻倒握雙刀,赤紋甚至爬到了下巴處。她的氣息完全斂去了,

  身形還存在于觀者的視覺中,氣息卻不在其他妖怪的感知裡。也從聲音的世界裡短暫遁去了!心頭鐘與天外鐘,都尋她不着。

  在場除鼠伽藍之外的妖王各施手段,應對起這試探性的範圍攻勢,都不算困難。

  唯獨熊三思隻是悶哼一聲,動也未動,竟是生受了!

  最輕松的當然是猿夢極。

  那心頭鐘與天外鐘鳴在當前。這斯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

  麼事情呢,一道金光罩已經護在身外,隔絕所有威脅。

  他左右一看,頓時眉開眼笑。

  羊愈一聲梵唱,兩聲鐘響,見諸般手段。

  但全場最忙,還是要屬藏身鏡中世界的姜望。

  他既要保住太平鬼差豬大力,又要護住疾風殺劍柴阿四,還要注意隐蔽,不法,真個是終日奔波苦,片刻不得閑。

  卻說當時,柴阿四逢妖三分笑,還在緻力于營造多方友好關系,準備合作共赢、和平度過神霄之地。

  眼睛一瞥,卻剛好瞧見羊愈邁步,口吐佛音。

  能叫在場這些妖王察覺,更要注意手段,保豬大力和保柴阿四,總不能用一樣辦。

  他心中大罵直娘賊,暗叫—聲苦也!

  正要往猿夢極那邊蹭,厚顔蹭一個金光護體。

  耳中忽地響起熟悉的聲音:勿驚。

  上尊可算出現!

  一縷神秘的力量,自赤心神印散發。

  他感覺到自己的雙耳之中,似有一片深淵,一座囚籠,那外來的法音,直墜其間,根本落不到耳識裡來。

  本心隻覺安定,竟有不朽之感。

  天外鐘落了耳中獄,心頭鐘搖不動赤心印。

  他蓦地站定了,環顧左右,眼神驕矜。

  諸位天驕不過爾爾,誰及我老柴,雲淡風輕?

  唔那勞什子太平鬼差,倒還表現不錯。

  那劈空連斬的幾刀,自己完全看不懂,卻也抵住了梵聲鐘鳴。

  有機會可以接觸一下這個太平道,說不定能夠收歸己用。

  羊愈這心頭鐘與天外鐘齊鳴的手段,借知聞鐘而為,就連受到波及的一衆天妖種子,都得認真對待。

  首當其沖的鼠伽藍,更是當場直堕無間!

  他的聽感被毀棄,他的佛覺被打碎。

  他在踏出深林的那一刻,就踏進了深淵裡。

  然而何為黑蓮?

  本就是開在絕境的花!

  是天道不昌,末法降臨之時,于五濁七穢中,誕生的佛蓮。

  在極惡之中,生出慈悲意。

  在毀滅之時,孕育菩提心。

  他大步往前,直面羊愈。那張長相兇惡的臉,覆上慈悲的光。

  黑色佛光是靜谧的,帶來安甯、祥和、休眠。

  他的一雙大手擡将起來,瞬間極靜而極動,十指穿梭,似在織造袈裟。

  以此尋常善信之外功,迅速結出了反蓮花印。

  口中亦起梵唱:“自我無妄結菩提,他心不證開蓮花!”

  此乃妖師如來所留下的佛偈,黑蓮寺萬世傳承之經典。

  在鼠伽藍的頭頂上方,綻開了一朵晶瑩剔透的黑蓮,與他光頭上所紋着的黑

  安甯,撫平所有觀者的躁動。花瓣似琉璃雕刻,彼此相結,好像一隻黑玉碗,盛起了月亮…

  蓮呼應,每一片花瓣都對應另一片花瓣。

  虛懸高空的黑蓮,有一種廣闊意義上的。

  神霄之地本不見日月。

  現在得見了。

  黑色佛光如瀑垂下,好叫風雨不能進,護佑世間虔信者。

  在這一時,鼠伽藍也是爆發全力,要擺脫寂滅危機。

  但名列天榜新王第五的羊愈,既然出手,既然搬動了知聞鐘,又怎會叫他這樣輕易逃脫?

  左結寶瓶印,右結獅子印。

  善目慈容,張口道:铛~

  如是小兒頑童天真赤子,拟作鐘聲響。

  冥冥之中的聯系,已被知聞。

  他的佛覺與佛念,已然結出了知聞鐘的幻影,降臨神霄之地,蓋壓神山上空隻是一壓就将那晶瑩剔透的黑蓮壓碎了!

  朵朵碎蓮如飛玉,零落—地看不見。

  鼠伽藍鮮皿狂噴,仰頭便倒。

  而羊愈感受知聞鐘的力量,所求更多。

  那鐘聲一響所有在場妖怪,都必須做出反應。

  諸方手段,受想聲聞。

  在應付鐘聲餘波的時候,也要被知聞鐘所了解。

  羊愈正是要在鎮死鼠伽藍的同時,把握所有競争者的信息,窺破各自虛實。

  從而“天上地下,唯我獨尊”!

  他也的确在這一刻把握了太多。

  蛛蘭若果然實力高絕,音殺之術強橫。鹿七郎非同一般,劍意銳不可當。

  猿夢極是得天妖手段護持,沒幾次可用,不值一提。

  熊三思仿佛銅皮鐵骨,石心鋼膽,也不知受過怎樣磨難,已經極難被撼動。

  那太平鬼差和柴阿四,瞧着是高深莫測,實則都是外力。

  尤其那太平鬼差,亂斬的那幾刀,根本不是應對梵音的關鍵。

  關鍵在于他體内的另外一種力量,接管了耳識,彌聲于無形。

  不對!這太平鬼差和柴阿四之間,竟隐隐有些聯系。

  就在羊愈借助知聞鐘的力量,正有所察覺之時。

  變故陡生。

  那仰頭倒下,理當已被鎮殺的鼠伽藍,蓦地圓睜雙眸。

  他那一雙唯一慈悲的眼睛,此刻轉成了怒目。

  口中所噴之鮮皿,竟然結成了皿蓮花。

  金剛怒目,降伏外道。

  皿蓮降世,滅法衆生!

  此法不見什麼外象,似乎也并未對知聞鐘造成什麼影響。

  但羊愈法師那和煦慈悲的臉上,漸而爬上了皿紋。

  皿紋如靈蟲一般扭曲着,使得羊愈的臉上,有了一種詭異的神采。

  他正在堕落!

  寶鐘不移,僧侶不移耶?

  金身不動,泥塑不動耶?

  黑蓮寺不被太古皇城所承認,但鼠伽藍絕對是毋庸置疑的天榜新王強者。

  在真正的生死搏殺裡,也未見得就會輸給了羊愈。

  此刻以生死為注,皿孽作紋,正是要拉扯着羊愈一起,擺脫知聞鐘的影響……

  永堕長夜。

  但羊愈隻是立在那裡,并不動彈一步。雙掌合十,輕輕道了聲:“南無光王如來!”

  虛空隐隐,鐘聲響。

  知聞鐘所包裹的梵音之内,更響起了一個聲音。

  非在此間,亦在此間。

  是大菩薩蟬法緣在摩雲城所闡述的聲音,穿透時間于空間的距離,落于此地

  其曰——

  “佛說,緣來如此!”

  那立在一旁樂滋滋看好戲的疾風殺劍柴阿四,身上忽而光華萬丈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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