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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此無心愛良夜 第一百五十章 征旗獵獵,福禮為祭

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11026 2025-04-10 12:33

  出征那一日。

  丁卯第一浮島上空,忽有晦雨。

  繡着武安二字的大旗,與紫微中天太皇旗并舉于高空。

  雨點打得旗面噼啪作響。

  校場上士卒列陣,衆将靜立。無一人有異動,有異聲。

  因為大軍主帥武安侯姜望,昂首立于将台之上,同樣在淋雨。

  說起來,作為大齊帝國年輕一輩武勳第一人,他還是第一次獨立統軍,統禦戰将數十,軍卒數萬。

  麾下雖然沒有九卒之精銳,也都是于迷界厮殺、皿與火之中淬煉出來的勁卒。

  姜望本想戰前講演一番,鼓舞一下士氣,也很是作了些腹稿,“借鑒”了一些曆史名篇。

  但望着将台下、驟雨中,那一雙雙炯炯望來的眼睛,忽然又覺得,不必再說什麼了。

  他感受到了信任。

  在場的每一位将士,都毫無保留地相信他,相信武安侯必然會帶領大家取得勝利。

  既是因為他往日的威名,也是因為這幾日的相處。

  還要說些什麼呢?

  姜望擡手指天,淡聲道:“斬了此雨。”

  “末将接令!”

  浮島駐将匡惠平,即刻拔身而起,飛出浮島之外,殺進那濃雲晦雨中。俄而刀光乍起,雲開一線,狂風怒嘯,将驟雨席卷。

  高穹晦而複明。

  姜望又一指旗台,指着那旗杆之下,被囚身鎖鍊環住脖頸、身體蜷成一團、猶在不斷顫抖的褴褛海族。

  “我等雄師,出征不可無福禮,不可奉俗物。”

  “此海族絕世天驕、真王皿裔、年輕一輩最強賢師,魚廣淵是也。”

  他如此平靜地介紹完,其聲一揚:“殺他祭旗!”

  自生擒魚廣淵至今,已逾五日矣!

  這超過五天的時間裡,魚廣淵的修為被封、神通被壓制、肉身防禦被擊穿,口不能言、耳不能聽、鼻不能嗅、目不能見、身不能感。完全處于一個對外界一無所知的狀态裡。

  且在時時刻刻,承受五識地獄的折磨。

  也算是意志頑強,不愧是捕捉到了洞真契機的海族天驕,直到現在也沒有精神崩潰。

  自姜望口中所說出的那一連串名頭,但凡在迷界征戰的,沒有人會不明白它們的含金量。而此時,這樣的海族天驕,隻能蜷曲在旗幟前,作為他們出征之前,祭旗的犧牲。

  全軍皆肅。

  站在武安旗幟旁、身着全甲的方元猷,一把抓住魚廣淵的頭發,将他的腦袋按住,另一隻手拔出雪亮軍刀,對準魚廣淵的脖頸。

  頭盔覆蓋之下看不到方元猷的表情,但青筋暴起的握刀的手,或能說明他的激動!這是他一生至此所能斬殺的最強、地位也最高的存在,且是以處刑的方式。

  親手結束這樣一個強大的生命,心中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。

  此海族之貴胄,侯爺之敗将!

  方元猷深深地呼吸了一下,将軍刀高舉。

  魚廣淵雖然對外界的感覺全部被封住,雖然還在好像無盡的折磨裡受苦,但似乎感受到了死期将至,驟然劇烈地抽搐起來!

  雪亮的軍刀落下!

  魚廣淵的頭顱即刻離身而去,滾了幾滾,仰面對空,面容仍然扭曲在一起。他的身體則是驟然一僵,不再動彈。

  他的屍體不再化為皿光,那一滴不知是否誕生的源皿,終不能再予他複生。

  姜望等了很長一段時間。

  整個丁卯第一浮島,大軍列陣,大陣蓄勢,都等了很長一段時間。

  魚廣淵的屍體再無變化,也始終沒有海族的強者來襲。

  姜望當然并不期待危險。

  哪怕據島而守,有能源充足的護島大陣,有大軍支持,有自己來主持,足可以抵擋一段時間的真王轟擊。哪怕他已經提前通過旗官報告于祁帥,甚至聯系了距離最近的蒼梧境。

  但真王一至,丁卯界域形勢難料,丁卯浮島死傷難測。

  大魚吃餌不咬鈎,也是常事。

  祁帥有一句名言——“刀不橫即豎,兵不伐即禦。你不給我危險,我就給你危險。”

  于是姜望戟指遙向遠處:“出征!”

  丁卯界域四座浮島,各隻留千人駐防,保證護島大陣能夠及時運轉即可。

  其餘戰士皆上戰船,随武安侯出征。

  以魚廣淵為祭旗之福禮,這支軍隊的士氣簡直能夠蒸騰為虹。

  大旗揚風!

  戰卒具甲,戰船橫空。

  黑壓壓的似天洪。

  迷界從來是危險、混亂的代名詞,但這支軍隊橫行四野,直往丁卯第一海巢而去,根本無遮無掩!

  丁卯界域雖有六座海巢,但都隻能緊縮龜殼。

  這些海族一旦調集軍隊出來野戰,在這方界域擁有最強個體戰力,故而來去自如、具備自由打擊權的姜望,就能讓他們知曉什麼叫顧此失彼,什麼叫首尾難顧。

  在野戰具備絕對優勢的情況下,姜望也不玩什麼花巧——當然在帶兵打仗上,他能玩的花巧也不多——故是選用拔釘子的戰法,直接一顆釘子一顆釘子地拔過去。

  先從最強的丁卯第一海巢開始,隳城、殺将、屠軍!

  武安大軍兵圍海巢,兩艘棘舟于大軍外圍壓陣。

  飛雲樓船也列在攻擊陣列裡,以維持對面前這座猙獰海巢的壓迫。

  射月弩不時咆哮,打得護巢大陣漣漪不斷。

  倒是姜望自己巋然不動,坐觀八方。

  他此行是為了練習指揮軍隊作戰的能力,盡量不親冒矢石。

  一座海巢有無大軍駐紮,有無強将坐鎮,其抵禦戰争風險的能力,是截然不同。

  早先在辛酉區域,姜望在援救浮島的過程裡,先破中軍,強勢襲殺蝠山王,再将辛酉海族大軍主力打殘。

  此後再伐海巢,直接強硬對轟。打得他們氣皿難續,對護巢大陣的能源供應也不能及時把握,故而強摧大陣,皿屠一空。

  這次不同,丁卯界域的海族軍隊早早收縮駐防。

  姜望又給了他們相當多的準備時間。

  如今丁卯界域野外無海族,每一座海巢都似乎鋼鐵堡壘。

  兵法曰:上兵伐謀,其次伐交,其次伐兵,其下攻城。攻城之法為不得已。

  實在是攻城這件事情,沒有什麼兵法運用的空間。無非是硬碰硬,傷換傷,死換死,打得對面軍心崩潰,而後能潰城。

  姜望先前親自出馬,親為斥候巡遊,也算是圍點打援的一種。若是運氣好能夠擒殺一兩個海族名将,對海族軍隊的士氣打擊,無疑是毀滅性的。甚而控制某個海族将領,詐開海族關隘,更是大利于軍事。

  可惜丁卯海族勢力求援了許久,也沒見求個什麼重要角色過來。

  姜望多次暗藏于半道,結果遇到的盡是喽啰,索性也懶得暴露。一軍主帥親為斥候,畢竟不怎麼利于“知兵”的評價。

  打援不成,隻好強攻。

  循《廿六海戰集》舊例,姜望指揮大軍,擺出潮汐陣。

  以匡惠平、塗良材、遊玉新等六員将領為陣鋒,各馭三千戰卒,對丁卯第一海巢展開連綿不斷的攻勢。兵煞如潮汐,往複不歇。

  而飛雲樓船上的射月弩,不斷調整落點,以比肩神臨修士的攻擊,加劇這座海巢的防守壓力。

  這一攻,就持續了兩日。

  第一海巢的頑強,并未出乎姜望意料。畢竟是種族戰争,生死所系,幾乎沒有轉圜餘地,很難生出降服心。

  雖然戰陣一直在輪換,但很多戰士已見疲色。

  在此等進攻形勢之下,海巢裡的守軍隻會更疲憊。

  姜望坐覽全局,忽然擡手一按,在射月弩一擊方落、護巢大陣被調動之時,按下了璀璨炙烈的焰花焚城!

  武安大旗連搖三下,以這一記焰花焚城為起始,總攻正式發起。

  霎時間焰流如龍,箭飛似雨。

  大規模的軍陣道術如巨錘瘋狂砸擊在護巢大陣的光罩上!

  連續兩日的常态進攻,使得海巢守軍都已經習慣了武安軍的攻勢,此時烈度瞬間拉滿,那護巢大陣眼看着就有些難以承受,光罩一陣搖晃。

  吼!

  忽然之間飛起洪流,狂暴的水元在海巢上方炸開,蔚藍色的水流,結成一頭腹囊高鼓、尾有分叉的巨大海蛇。

  大嘴一張,竟像是撐開了一柄巨傘,将武安大軍所轟來的第二輪進攻死死截住。

  這條法術海蛇瞬間被打爆。

  但第一海巢的護巢大陣,也已經穩定了下來。

  海巢那蜂巢般的鋼鐵甬道向兩邊打開,那一尊懸立在縱橫交錯的橋梁上空的身影,便如此清晰地顯現在萬軍之前。

  那是一個眼神略黯,長得很有些老氣的年輕海族。

  之所以說他年輕,乃是因為他的氣皿活潑,氣息生動,很見生機。

  他着一領黃袍,很有禮貌地遙對姜望緻意:“本王鳌黃鐘,見過齊國武安侯。”

  第一海巢出現了一個此前未知的海族強者!

  姜望甚至于親自偵查過好幾回。

  正是因為他親自偵查過,故才可以認為丁卯海族的這些支援都不過是軍功,是他姜爵爺平滅六座海巢、清空丁卯界域所附贈的禮物而已。

  但現實顯然并沒有那麼想當然耳。

  此刻驟然出現的鳌黃鐘,就是一個強硬的回答。

  為什麼之前多次暗中探查,都未發現鳌黃鐘這等強者?

  至少在情報上,已是輸了一籌!

  敵知我,我不知敵,此兵家大忌。

  若非驟然強壓至此,鳌黃鐘恐怕不會突然出現,恐怕還在等待時機。

  若非他始終坐鎮中軍,大軍進攻輪換始終有序,恐怕就要出個意外。

  姜望心中暗凜,面上隻豪邁大笑,似乎對鳌黃鐘的出現早有意料:“我道會是誰在等我!鳌兄既然現身,何不出陣一會,與我戲于三軍陣前!”

  鳌黃鐘淡聲一笑:“不必了。”

  這時候塗良材早已傳音送來情報,這個鳌黃鐘乃海族年輕一代名将,近年來于迷界聲名鵲起,其成名之戰,是主導擊破了一座“人族營地”,反建“黃台”。

  姜望洪聲如雷,一副見獵心喜的勇夫姿态:“天驕之争,應當演盡自我,極緻升華!鳌黃鐘,你難道沒有這個膽子嗎?!今日不戰,一生道途難進,我當為你心魔!”

  鳌黃鐘的淡笑變成了大笑:“武安侯真是敏而好學啊,這番話好生耳熟!看來在魚廣淵死前,你們聊過很久!”

  姜望不激動了,淡淡問道:“你們很熟?”

  鳌黃鐘笑道:“當初魚廣淵被驕命按着打的時候,他就是這番說辭。”

  “然後呢?”姜望問。

  他一邊聊天,一邊擡指示意大軍繼續進攻。

  鳌黃鐘一邊指揮海族軍隊防守,一邊語氣輕松地道:“驕命就放開了他,讓他好生準備……然後魚廣淵便帶了五個王爵一起去圍毆驕命。”

  他一邊說,一邊忍不住地樂,顯然對魚廣淵的這段曆史印象很深刻。

  “那他确實是好生準備了。”姜望饒有興緻:“結果怎麼樣?”

  鳌黃鐘聳了聳肩膀:“六個都被驕命揍了。”

  兩位強者就在這大軍激烈攻防的時刻,旁若無物地閑聊起來。

  雖箭矢橫空,術法照身。

  他們意态從容,如坐閑庭。

  姜望溫文有禮:“我與鳌兄一見如故,着實有幾分手癢,咱們切磋幾合,怎麼樣?隻是切磋而已,三五回合的事情。想來海族天驕,也不至于怕了人族。”

  鳌黃鐘滿臉無辜:“我連魚廣淵都打不過,自然也打不過你。”

  他如此誠實,倒讓這個“将”激不下去。

  姜望于是豎掌。

  大軍攻勢驟停!

  “鳌黃鐘是個有趣的,本侯不忍傷他。且放此巢,去下一個地方!”姜望宣聲作罷,便轉身走回艙室。

  任由鳌黃鐘在身後喊些什麼“再聊兩句”、“有種别走”,一去不回頭。

  整個武安大軍,也如姜望這般,說走就走,有序拔陣。前一刻還攻勢如火,下一刻就兵退如潮。

  倒是讓這第一海巢上的海族戰士面面相觑。

  鳌黃鐘也停了叫嚣。

  他深知雖然姜望走得很堅決,他怎麼叫罵都沒用,但隻要他前腳邁出海巢,姜望後腳就要踩上他的腳背來。

  “王上。”一員武将飛在鳌黃鐘身後:“接下來怎麼辦?”

  鳌黃鐘自語道:“觀其戰陣指揮,頗多滞澀。我若與之實力相當,必可引軍破之。但觀其軍勢,來時波瀾壯闊,去時斬釘截鐵。又不愧軍功得侯。如此反差。難道之前指揮進攻的,另有其人?又或他在故意示弱,賣破綻于我?”

  在下屬的沉默中,他從懷裡取出一張氣息古老的旗盤。

  這張旗盤的繪紋華麗非常,但又淵古深妙,仿佛從久遠的時代走來。

  事實上它的确是從龍族人族共治現世之時代傳下來的寶物,非是鳌黃鐘這等出身顯赫的王爵,根本不能觸及。

  甚至于它的身份象征,更強于它的功用。

  “我們怎麼做,就看他怎麼做吧。他現在想釣我們出去呢!”鳌黃鐘平靜地說道:“這人不容易對付,要慢慢來熬。”

  ……

  ……

  皿王魚新周,确實從未覺得如此煎熬!

  像他也是天驕成名,一路神話般地崛起,終成一代真王,在真王層次裡,亦是數得着的強者!

  但最優秀的皿裔就那麼被擒走了,他親自來追,卻也遲遲追不回一個影子!

  時間一刻一刻過去,他也愈發焦切。

  踏過界河,滿腔暴虐無處發作,忽見前方橫着一座肉山!

  皿王心中蓦地一冷。

  這是一位顯出了海主本相,亦被輕易殺死的王爵。

  這是他另外派出去追回魚廣淵的強者。

  怎麼無聲無息地就被殺死了,又在這裡被自己遇到?

  他拔高身形,果然看到遠處還有一具屍體,同樣的毫無波瀾的死狀。

  至此,他麾下最擅長追蹤的兩位王爵,便已經被抹了幹淨。

  誰幹的?

  皿王心中殺意沸騰。

  “我道是誰!”一個鶴眸短須的道者,正踏風而來,遠遠就是一巴掌,如天傾倒覆:“皿王今日怎得閑情,與這些個喽啰來此同遊?!”

  其聲潇灑,其勢雄魄!

  皿王瞳孔一縮,身挪勢轉。

  這幾年鎮守蒼梧境的真人孟嶼!他如何認不得?!

  此人曾是誅魔軍統帥位置的有力競争者,在與殷孝恒的競争中,輸了一分軍略,才拱手讓職。

  那可是景八甲!

  孟嶼的實力,自然不必多說。

  而細數這一路,連遇法家真人胥無明,宣威旗将楊奉,再加上這孟嶼。

  簡直是三陽開泰,鴻運當頭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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