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初雪退開兩步，将鄭沅兒上下打量了一遍。

　　“這位……鄭小姐？”

　　“初次見面，你這見面禮也未免太貴重了，我可受不起。”

　　“我對你表哥沒興趣，明擺着他不想見你，你跟别人發脾氣有什麼用？”

　　“你胡說！”

　　鄭沅兒喊得歇斯底裡，掙紮着還要過來打她。

　　“鬧什麼？”

　　門内，假太子快步趕來，臉色陰沉着。

　　“表哥，我……”

　　“你又怎麼了？”

　　鄭沅兒一見他，張牙舞爪的姿态瞬間收斂許多，話沒說完就被堵了回去。

　　“我幾次入宮，紅鸾都百般阻撓着我見表哥，若不是她從中作梗，難道表哥真存心躲着沅兒？”

　　一提起這事，她情緒眼看着又要失控。

　　假太子滿含歉意地轉身，對葉宇宸和唐初雪道：“二位先随紅鸾進去，我稍後便到。”

　　唐初雪并非得理不饒人，也懶得跟她糾纏。

　　葉宇宸自不必說，冷着臉微一颔首，姿态端得極高。

　　見他們走出一段，假太子才面色不悅地看向鄭沅兒。

　　“你随我過來。”

　　鄭沅兒嘟哝着，頗為不情願，但還是跟着去了僻靜處。

　　重華殿内，唐初雪想起方才的事，依舊覺得荒謬，随口問起鄭沅兒的身份。

　　“那位是丞相大人的嫡親孫女，從小跟在殿下身後打轉呢，這幾年來往都少了許多，太子也總避着她，今兒也不知道是怎麼了。”

　　丞相家的？

　　唐初雪忽然想到昨天夜裡的事，思緒一轉。

　　“到底是青梅竹馬的情意，性子驕縱些也可以理解，咱們先去看陛下吧。”

　　紅鸾面露難色，抿了抿唇。

　　“二位不如先在前廳稍坐，進宮路上也累着了，歇歇再去。”

　　“姑娘有心了，隻是師傅惦念着陛下龍體，歇着也是心焦，還是正事要緊。”

　　唐初雪執意如此，她不好再攔，隻得在前頭引路。

　　寝室大敞着門，畫着江山社稷圖的屏風豎立正中，讓人看不見裡面的景象。

　　“陛下天剛亮便睡了過去，兩位動靜輕些，莫驚着了陛下。”

　　紅鸾探頭往裡看了一眼，小聲叮囑他們一句。

　　葉宇宸一絲目光都沒施舍給她，擡腳邁過門檻。

　　明黃色被褥間，皇帝雙眼緊閉，呼吸微弱。

　　枕邊有點點幹涸的皿迹，是昨夜慌亂中濺上，沒顧得上換下。

　　紅鸾靜立在床頭，雙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葉宇宸動作。

　　唐初雪腳下一挪，好巧不巧，将她視線擋住。

　　“唐姑娘，你……”

　　“師傅這針法不外傳，我自然相信您不會學了去，可這規矩就是規矩，你也體諒一下。”

　　唐初雪說得客氣，半點沒有挪開的意思。

　　幾道銀針入穴，葉宇宸察覺指尖觸到的脈搏強勁了些。

　　“熱水。”

　　紅鸾聞言未動。

　　唐初雪提醒道：“紅鸾姑娘，給我師傅備些熱水。”

　　嘴唇動了動，紅鸾低頭，緘默着出了房門。

　　葉宇宸撚動針尾，一點點讓銀針深入穴位。

　　皇帝眼睫顫了顫，緩緩睜開了眼。

　　“你們……”

　　殿外，鄭沅兒步步緊逼之下，假太子有些壓不住脾氣，手探入袖中。

　　“表哥，昨天夜裡，爺爺發現他身邊的人有問題，不會是你的人吧？”

　　餘光瞥見他的動作，鄭沅兒話鋒一轉。

　　假太子動作頓住，轉瞬疑惑道：“有問題？什麼問題？”

　　神情之自然，好像真的跟他沒什麼關系。

　　“與你無關最好了，那人昨夜打書房出來時，從身上掉下了匕首，現在正在柴房關着呢。”

　　“隻是掉了把匕首，興許是帶在身上防身的，怎麼會小題大做？”

　　“若隻是防身，爺爺當然分辨得出來！隻是我聽說那人神情有異，似乎是對爺爺動了殺心。”

　　鄭沅兒說得像模像樣，親眼看見了似的。

　　她在相府備受寵愛，假太子并未起疑，心中盤算起來。

　　“對了。”

　　鄭沅兒自腰間解下一塊兒玉佩。

　　“這是姑父當年給我的，如今爺爺給我相了門親事，也便無需留着了，你表哥代我還給姑父罷。”

　　假太子垂眸，這玉佩他見過無數次，卻沒想到是皇帝給的。

　　擡手接過玉佩，入手溫潤的觸感昭示着它價值不菲。

　　“好。”

　　多說多錯，假太子淡淡應了聲，“我送你出去吧。”

　　“不用了，我認得路。”

　　鄭沅兒轉身，疾步離去。

　　走出假太子視線範圍，她眼中驟然滾下淚珠。

　　在原地站了會兒，假太子攥緊玉佩，往重華殿去。

　　腳步聲漸近，唐初雪推了把葉宇宸，自己趕緊攔在門口。

　　“殿下，我師傅正為陛下施針，外人不便在場，勞您稍候。”

　　假太子擡眼，兩人對視片刻，唐初雪寸步不讓。

　　“有勞葉先生了，那唐姑娘随我去前廳小坐，飲些茶暖暖身子。”

　　“好啊。”

　　唐初雪存心将他引開，欣然應下。

　　皇帝聽着兩人說話的聲音，眼中滿是殺意。

　　不多時，葉宇宸随門外宮人來到前廳。

　　“葉先生？”

　　擡眼看見門口站着的人，假太子忙站起身。

　　“怎麼也不知道傳話，在外頭做木頭樁子嗎？”

　　宮人受了訓斥，半句不敢辯解。

　　唯唯諾諾的樣子看得假太子心煩，一揮手将人打發了。

　　“葉先生快請坐，父皇的身子……”

　　引着葉宇宸落座，假太子問得欲言又止。

　　“能治。”

　　葉宇宸冷冷吐出兩個字，靠在椅背上沒了動靜。

　　另一頭，鄭沅兒回到丞相府，直奔書房而去。

　　“如何？”

　　丞相端坐桌後，僅一夜就蒼老許多。

　　看着爺爺頭上的白發，鄭沅兒一頭撲進他懷裡。

　　“是假的，那不是太子哥哥……”

　　他們一同長大，兩情相悅。

　　玉佩是太子親手雕刻，在手上落了兩條疤才制成的。

　　鄭沅兒忍了一路，現在在親近人面前，終于泣不成聲。

　　丞相微一合眼，心中僅存的疑慮也徹底消散。

　　“他是被人困住了，我們會救他的。”

　　“你去吧，叫你爹和大伯過來。”

　　鄭沅兒哽咽着點頭，依言去辦。

　　不顧假太子再三挽留，唐初雪二人回到客棧。

　　一眼看見樓梯口站着的李斯年，唐初雪三兩步跑了過去。